文：都头郓哥（作者原创授权）

之前，笔者与大家品读了《荡寇志》（《水浒传》续书，清代俞万春著）第一百二十四回，陈希真领兵准备收复新泰，连败宋江两阵，活捉黑旋风李逵，并夺取了新泰屏障望蒙山。今天我们继续品读《荡寇志》第一百二十五回“陈丽卿斗箭射花荣，刘慧娘纵火烧新泰”，看看后续发展如何。

情节简介：祝万年与王良、火万城交手兵器缠在一起，被花荣一箭射去本来命在旦夕，没想到却被同样精于箭术的陈丽卿将花荣的箭击落，并且上演了原著中花荣射开吕方、郭盛二人兵器的戏码，宋江军马不得便宜，双方退兵。花荣建议与陈丽卿斗箭，准备除掉对方再收复望蒙山，陈丽卿欣然应允。第二日，花荣、陈丽卿比箭，一开始双方对射不分胜负，后来改变规则一方射一方躲，结果陈丽卿躲开了花荣的三箭，花荣虽然也躲过了对方三箭，但弓被劈碎了。之后双方再次斗箭，结果花荣志在退兵，射飞了陈丽卿的头盔，陈丽卿却射死了花荣，梁山大败，退入新泰城，陈希真等连攻十余日拿不下。正巧的是此时丁忧的云天彪被朝廷夺情，刘慧娘正好路过新泰，想出了用火镜引太阳火烧新泰的计策，不出所料，刘慧娘用此方法点燃了城内粮草库和火药局，城中大乱，被官军趁势攻破了城池，宋江与鲁智深逃到了泰安，而另一边，身在梁山的吴用也与徐槐在斗智斗勇着。

都头曰：本回是梁山也是《水浒传》原著中第一神箭手小李广花荣的谢幕章回，说起花荣，熟悉水浒的读者都不陌生，作为马军八骠骑之首，花荣相貌出众，武艺颇高，箭法超群，忠肝义胆，堪称文武全才，如何让这么一个近乎完美的英雄退场，想必令作者俞万春花了不少心思，就像花荣阵亡时范金门批语所说的那样“射杀花荣谈何容易，洋洋一大篇文字，仲华手腕已脱，金门心胆亦裂矣。”花荣也是《荡寇志》中少有的死后还被官军称赞的梁山好汉，和他交手的陈丽卿事后感叹道：“今日之事，只好算个侥幸。其实那花荣端的好箭，当今之世，只怕再要第二个花荣断没有了。想今番也是他命该绝，不然，这箭有何难避。”其实关于花荣之死，不单陈丽卿有疑问，很多读者也大为不解，最后花荣与陈丽卿互射的那一箭，为何花荣选择射了头盔，而陈丽卿选择射了肚皮，范金门在批语中的解释是花荣志在收兵，陈丽卿志在杀贼，这其实不过是表面话，花荣最后一箭不选择射陈丽卿身体而选择射头盔的原因，其实在本回开头已经写得明明白白，“这也是祝万年名列雷宫，不容妖魔加害。”《荡寇志》的世界里，是尊王灭寇和魔不胜仙的设定，梁山一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最终也只能以失败收场，而且大都还是栽在自己的长处上，小李广花荣被箭射死正是这一世界观的最佳注脚。

（民国时期出版的《荡寇志》封面陈丽卿斗箭射花荣插图）

本回中仅涉及一个典故，在回末总评中，邵循伯写道：“此际万万不料刘慧娘来。回目中慧娘纵火四字，可作一隐语，猜《易经》二句，曰：突如其来如，焚如。”这两句出自《易经》离卦，原文为：“突如其来如，焚如，死如，弃如。”关于这句话的解释，历来有不同说法，直译过来，就是突然来临的样子，烈火焚烧的样子，死去的样子，抛弃的样子。但具体主语却没有给定。邵循伯在这里显然是从小说的角度解读成陈希真久攻新泰城不下，不料刘慧娘突然到来，使用火攻计攻破了城池。当然，这不过是附会的小巧合而已，认不得真。

下面我们再聊聊本回创作方面的一些事。俞万春之子俞龙光在原著书前的识语中说：“惟忆先君子素与金门范先生、循伯邵先生最友善。是书之作也，曾经两先生评鸳。当其朝夕过从，一庭议论，所有传中余绪，以及应行修润之处，龙光亦窃闻之。”可见《荡寇志》这本小说，并非是作者俞万春闭门造车一个人完成的，而是在与众多亲友的交流探讨中写成的。这些亲友，当然不止范金门、邵循伯、俞龙光几人，本回回末评中，范金门写道：“杨志斗箭约而精，花荣斗箭繁而丽，余不谙箭法，不过测之以情理，衡之以笔墨而已。余注此卷时，适固山吴恒轩来，恒轩乃杭满营八旗中之娴于决拾者也。阅是卷而狂喜曰：仲华善射哉！其布施章法，虽仅仅尺幅纸，而若大校场不啻也。以是观之，耐庵尚涉取巧。恒轩去，而余以是语告仲华，仲华曰：余非与耐庵市技也，亦比较丽卿、花荣之本领，而直书不讳耳，具见其多才不伐之隐。”可见本回中花荣斗箭的内容，曾被俞万春擅长射箭的军中好友吴恒轩看过，并给予了“专业”的高度评价。当然，俞万春曾经随父亲投身军旅，也算半个军人，而且据说“素娴弓马，有命中技”，应该对射箭也有切身体会。我们常说艺术来源于生活，想必俞万春创作本回时，也融入了自己过去射箭的经验，因此花荣与陈丽卿斗箭的过程还是相当精彩的，至于结局我们前面已经说过，自应另当别论。

再说说本回中关于刘慧娘纵火烧新泰的一个情节，小说中借刘慧娘之口写道：“那东高峰一处，说也奇极，竟是天生成烧这新泰城的。缘此地北极距天顶五十四度，此时在白露节后，太阳距北极八十四度。甥女算定明日巳初三刻，太阳地平经度系正东偏南十五度有零，却好这东高峰向城中是乙山辛向，也是正东偏南十五度有零，与太阳地平经度符合。至于太阳地平纬度，系高三十度稍强，却好这山高七里，离城中十二里，用切线法取之，也是高三十度稍强，与太阳纬度符合。”俞万春之子俞龙光少有的在此处注解道【忽细写一段勾股法，奇。世有精于历学者试取此数复核之，方信不谬，惟分秒稍有进退，则说书体裁如此耳。】

小说中刘慧娘火烧新泰的方法，说白了就是通过凸透镜结合最适合的太阳高度角把太阳光聚焦于一点上，引发大火。这种方法在实际中其实根本没有可操作性，但小说中还涉及到了天文学中的太阳高度角概念和数学中的勾股概念。据小说中的说法，望蒙山高7里，距离新泰城12里，因此用三角函数可以算出望蒙山顶、新泰城连线与地面的夹角约为30.2度，与小说中“高三十度稍强”的说法相符。但在理论上要想实现书中刘慧娘的构想，需要当天巳初三刻（上午9时45分）太阳高度角也是30.2度。小说中说“缘此地北极距天顶五十四度，此时在白露节后，太阳距北极八十四度。”也就是说望蒙山所在纬度为北纬36度，太阳直射点移动至北纬6度。太阳高度角的计算公式为：sin h= sin φ sin δ+cos φ cosδ cos t。其中φ为观测地地理纬度，δ为太阳赤纬（与太阳直射点纬度相等），t为地方时(时角)。将上述数值以及上午9时45分的时角值代入后，得出太阳高度角h值约为47.5度，与30.2度并不相符，显然并不如小说中所说的那样是最佳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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