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路遇失魂

17岁的王子服是一个家境富裕、少年早慧的书生，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秀才。无奈父亲早亡，定亲的未婚妻也未嫁去世，让他颇为郁郁寡欢。

这一年上元节，王子服与舅舅家的表兄罗生一起到郊外游玩，行到半路，吴生有事离开，王子服便独自游逛，眼见路上有好多女孩，不觉眼花缭乱。这时，他看到一个笑靥如花、风华绝代的少女手拿一枝梅花，带着婢女从身旁走过，顿时被吸引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看，女孩发现后对婢女说，这傻小子像个贼啊！说着，扔掉手中的花，笑着走远了。王子服赶忙过去拾起这枝花，失魂落魄。

王子服回到家后，不断思念路遇的美少女，以至于不语不食，整日浑浑噩噩。母亲问不出缘由，便请吴生询问。王子服告诉了表兄，吴生安慰他说，这有何难？我这就帮你去打听，只要她还没有婚约，我就一定帮你心想事成。王子服一听，顿时笑逐颜开，开始满怀喜悦地等待。

无奈，吴生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女子的丝毫踪影，可看着表弟殷殷期盼的表情，姑妈担忧的神情，吴生不忍说实话，便骗王子服说，我已经找到了。这女孩不是别人，是我姑妈、也就是你姨妈的女儿，尚未订婚。家住在西南山中，有三十里路，等我有空去为你求婚。王子服一听，顿时“喜溢眉宇”，什么病都没有了。

不料此后吴生竟然再也不来了，他派人去找，吴生也是各种借口来不了。王子服很生气。这一天，没告诉母亲家人，将那枝梅花放在袖子中，独自向西南山中而来。

走了大约三十多里路，只见人迹寥寥，而风景优美。他顺路走去，看到朝北有一家，门前种满柳树，墙内开满桃花，十分漂亮雅致。忽然听到院内女子呼唤“小荣”，随即看到一个美丽少女拿一朵杏花正在往头上插，一抬头看到了王子服，便停下动作，微笑着拈花而去。少女不是别人，这正是他日夜思念的姑娘。

2、心愿得偿

王子服心中狂喜，却不敢贸然敲门。他门外来回徘徊，从早晨晃到了中午，还是鼓不起勇气。这时院门开了，一个老妇人出来询问，郎君您这是干什么啊？王子服忙说，我来拜访我家亲戚。等他报上姓氏家族，那老妇人惊喜道，你真是我外甥啊！你母亲是我的妹妹。这些年来因为家境贫寒，人丁稀薄，所以断了联络。老太太自称姓秦，并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只有个丈夫小妾生下的女孩，名字叫婴宁。

不一会，老妇人唤女儿来见表哥，只听婴宁在外面嗤嗤而笑，便是被婢女推着进来，还是笑个不停。秦姨妈告诉王子服，婴宁今年16岁。秦姨妈很喜欢王子服，殷殷留客，让他多住几日。王子服满心都是美丽的婴宁，自是不想离开，当即欣然应允。

第二天一早，王子服起床后在院子里散步，忽然听到树上有声音，抬头一看，只见婴宁在树上，她看到王子服后，又忍不住大笑起来。一不小心从树上栽下来，王子服急忙上前扶住，并偷偷捏了捏她的手腕。婴宁又笑了半天。好不容易她停下了笑，王子服从袖子中拿出那枝枯萎的梅花，说自己保存至今，只为深爱婴宁。婴宁道：你喜欢花，这好办。等你走时，我让人从花园里砍一捆给你带走。

王子服说，妹妹你可真傻啊，我不是爱花，我是爱那个拈花的人啊！

婴宁依旧笑着说，我们是亲戚，彼此相爱很正常啊！

王子服简直要以头撞墙了。他不得不跟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解释说，我说的爱，不是亲戚之间的爱，是夫妻之间的爱，是每天晚上一起同床共枕的。

婴宁听了，这次没再笑，而是想了半天，才说道，我不习惯跟陌生人一起睡觉。

话音未落，婢女走了过来，王子服只好不再言语。来到秦媪面前，婴宁对母亲说，表哥想要跟我睡觉——王子服吓得连忙给婴宁使眼色，婴宁笑笑止住了话头，幸好秦媪没听清什么。过后王子服对婴宁说，这是我们俩背着人说的话，不能告诉旁人。婴宁道，母亲不是旁人啊！再说睡觉也是寻常事，有什么不能说的呢？王子服实在无言以对，心想这姑娘漂亮是漂亮，怎么这么天真单纯傻啊！

不久，王子服家人找到了这里——原来王母见儿子没回来，十分着急。问吴生，知道他编的瞎话，便派人找来了。秦媪得知后很高兴，当即同意王子服带着婴宁回去。临行前，对婴宁叮嘱道，你姨妈家很富有，你跟表哥回去吧。到了那里要好好学习礼仪，侍奉长辈，然后请姨妈为你许嫁一个好人家。婴宁也不觉难过，高高兴兴地跟着王子服回了家。

3、辣手惩恶

王子服回家到，跟母亲说了这番经过，说婴宁真是姨妈的女儿。王母大惊，说自己确实有个姐姐早年嫁入秦家，但早早去世，并没有生过孩子。俩人问婴宁，婴宁说，我只知道我不是母亲生的，我父亲姓秦，早年去世。其余的，我都不知道了。

这时表哥吴生来到，得知女孩名叫婴宁后，忽然道，我想起来了。姑妈去世后，姑父被一个狐狸精迷住了，不久病死。而那个狐狸精生女名叫婴宁，被她带走了。他们这才知道，原来秦媪是鬼，她养大了狐狸生的女儿婴宁。王母担心婴宁也是鬼狐，但左右查看，发现她并无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来到王家的婴宁，依旧爱笑。看到吴生时笑，听说母亲是鬼和狐狸时也笑，就连与王子服举行婚礼时也大笑不止。时常王母不开心，看到婴宁天真烂漫的笑容顿时就愁云散去；有时奴婢犯错害怕被责打，便求婴宁去跟婆母聊天，便可以免去责罚。除了笑，婴宁也爱花，院子里到处种满了花。时常，她会爬上靠近西邻的木香树上，摘花把玩。王母看到了，便会斥责她——好好的少奶奶，哪能爬树呢？但婴宁却总是不听。这一天，西邻的儿子看到坐在树上的婴宁，被她的美貌迷住了，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婴宁见了，也不回避，反而望着那少年笑——一如当年对王子服那般。

西邻少年以为婴宁对自己有意，目光表情更加放肆。婴宁用手指了指墙下，随即笑着从树上下去走了。西邻少年以为这是婴宁约会的意思，当天晚上便再来这里，果然看到婴宁在那儿呢。他当即将婴宁抱住，要对她对非礼，不料却被刺痛了，再看怀中哪里是什么婴宁，不过是一段树桩而已。树桩里藏着一个大蝎子，少年被蝎子咬伤，当夜死去。邻居悲愤上告，说王家媳妇是妖孽。但县官一直很喜欢王子服的才华，判决邻居是诬告。

这事儿发生后，王母很害怕。她对婴宁说，这都是你爱笑惹出的祸端！幸好县令贤明，否则将你带到公堂，我们还有何面目见亲属邻里啊？！婴宁为婆母的话打动，认真表示从此不再笑了。母亲说，也不是不能笑，就是不该笑的时候不笑就行了。可此后婴宁就是不笑，别人逗她，也始终不肯笑一下。

4、残酷真相

一天晚上，婴宁对王子服流泪道：我从前因为嫁给你时间不长，不敢跟你说实话。现在看你和婆母对我都是真心相待，我就直言相告了。我本是狐狸所生，狐母临走时，将我托给鬼母，还留下一个聪慧的狐狸婢女服侍我。我和鬼母相依为命十余年，她现在一个人寂寞的在山中，你能帮助她与父亲合葬吗？王子服当然一诺无辞，夫妻二人便带着棺木循路而来，将之合葬于秦家墓中。此后年年清明，夫妻都去拜祭。婴宁后来生下一个儿子，他也如母亲当年一样，见人便会笑逐颜开……

这是《聊斋志异》中的名篇“婴宁”，写一个天真爱笑的少女与书生王子服的爱情故事。读小说的前半部分，我们和王子服一样，为婴宁单纯天真的表情着迷，为她明媚无邪的笑容感染，只觉这是一个被上天眷顾的女孩，不染尘埃，清新动人。

然而看到结尾，我们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表演，我们都被这小姑娘骗了。

婴宁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却始终都在王家人面前天真烂漫地笑啊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想想也是，一个狐狸生的女儿、鬼母养大的姑娘，怎么可能是只会傻笑的傻白甜？人家心机深沉，演技高超，外表一副天真单纯、人畜无害的模样，却一步步引诱着王子服来追求自己，最终成功嫁入王家。对于不喜欢的西邻子，惩罚得更是稳准狠——那少年固然无礼，可也罪不至死，婴宁的手段太毒了一点，她哪里是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

随后，婴宁又在王母批评时，立刻抓住机会，干脆彻底地抛弃了“笑”，毫不迟疑，斩钉截铁，没有一点商量余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那么爱笑的姑娘，怎么可能，说不笑就一点不笑了？当然，如果此前一切都是表演和伪装，那就顺理成章了。

当然，我们也可以理解婴宁。她从鬼狐的世界而来，想要在陌生的人间过好，仅有美貌是不够的，必须要有心机有手段，能伪装会表演。当时光老去，岁月归来，男人可以依旧是少年，女人不能永远是傻白甜，偶尔装装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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