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只隐隐露出一脊。山的其余部分，都在云雾里面。

站在管家坪村口向前看，叶红叶黄，秋色朦胧，如梦如幻，仿佛置身仙境。往下看，下面就是秦岭太平峪，山谷里是密密麻麻的房子，那里就是凡尘俗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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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境中的管家坪，其实只是终南山中的一个普通村庄，住着30余户普通人家。

如果再往前追溯，这地方最辉煌的时候，相传曾建有古刹一座，香火鼎盛，僧侣众多，名字就叫管坪寺。具体时间？应该还是盛唐时期。一晃，千年的时光已悄然逝去。

那之后，寺毁僧散，这里成为一个普通山村，再也未能恢复当年的荣光。

寻访管家坪的时间是在寒露过后霜降之前。雨后，山林间地表湿度增大，细微的水滴，升腾悬浮于空中，形成了山雾。管家坪村中那些老房子的屋顶，若隐若现于浓雾之中。

老房子屋顶的泥墙，呈现微微的黄。看得出，这泥墙是在泥砖上抹了一层泥。旁边的老树上，还残留着一些叶。叶子微黄、微红，泛着令人悲伤的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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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秦岭山中别的村庄不一样，管家坪地处一个山顶。

“坪”这个字有讲究，指的就是山里的平地。只是这平地并不大，很多房子只得傍山建成，形成梯状，远看层层叠叠。所以，站在后面张三家门口，就可以看见前面李四家屋顶。

眼前的这几户人家，贴邻而居，这种谁家烧柴做饭皆可用鼻子遥相闻到的景象，已经渐渐成为我们关于乡邻的最后记忆。

老房子屋顶那些传统土法烧制的泥瓦，都很吸水。恰逢秋雨连连，管家坪人家屋顶上的瓦片，都盖满了青苔。沟瓦和盖瓦之间的起伏，就像小山包一样绵延开来。

站在高处，隔着树枝间的缝隙看过去，青苔上还落下了几片落叶。甚至还长了一棵苗，有点像包谷。

山中雨后，气温很低，管家坪十分安静。一山浓雾之中，沿着两边都是木篱笆的小径往前走，总觉得深处藏着神秘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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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被神秘的景象吸引着，一边呼吸着山雾中清冽的空气。行至此地时，我们便止步不前了。

地里的包谷杆堆堆，山坡上搭建的临时小茅棚，相对低矮的柿子树，以及瘦瘦弱弱修剪得只剩下几根树枝的高大乔木，让人真正陷入迷离和梦境。

你不住山，你不在雨天、雪天、雾天的情况下进来看，你怎能见到如此迷离的终南山？

老树枯枝间，又见到几个老屋顶。曾经读到过很好的一个句子，与此景十分匹配：

“一个人的一生，应当有两个世界。一个在屋顶下，一个在屋顶上。屋顶下的世界，盛装柴米油盐的琐碎和人间烟火的温馨；屋顶上的世界，安放朗月清风的诗意和星汉灿烂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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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下的世界是温暖的家，屋顶上的世界是诗和远方。在今日的繁华和喧嚣之中，实际上山居生活，要么是一种生活贫困的无奈选择，要么已经成为一种刻意为之的生活方式。

管家坪属于终南山，其地形虽是山中平台，不过四周却还是山。就像所有秦岭山中的村庄一样，管家坪的村民，也正在搬迁与留下之间犹豫徘徊。

“古老乡养我一生，搬迁移走情难忘”，这副手写的对联，委实道尽了山民衷肠。该来的事还会来，该走的人终将走，这是一个必须面对的时代命题，你、我，以及山中村民都是答题人。

雨后的大雾之中，空气浓稠清冽。那些泥墙瓦房，这会儿通通躲藏在云雾中。这样的天气里，山中是绝无游客的。

留守的村人养的狗，低一声高一声地咬叫起来。在这浓雾之中，狗吠声空寂而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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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菜地边上，一根根一米多长的树枝，被整整齐齐地插在地里。

这块菜地的主人，想必只是觉得把这些干树枝插得密实一点，可以让挡住鸡挡住狗，让它们不能进去糟蹋蔬菜和庄稼。

殊不知这片木栅栏，在多愁善感的人眼里，已经成了仙、得了道，上升到了美学层面。

地里的菜苗，贴着地生长，应该才冒出泥土不久。雨后这一刻，正是喝饱了水的时候，油油绿绿、鲜嫩多汁。

大棚里的蔬菜和山里的蔬菜完全不一样。这种区别，就像手写的和印刷的，即便一模一样，明眼人一眼，也就立马看出来了。不施化肥的蔬菜，自带香甜。

旁边的一棵老柿树上，挂着200来个柿子。个别掉到地面的，都烂成了一滩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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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坪村子中心，有一块面积不小的坝子，这是之前村里的晒谷场。围绕着晒谷场，分散住着五、六户人家。其中一些人家已经搬下山，如今还留守着两三户。

中间这一户人家，大门洞开。一个小姑娘，正往屋里跑。看来是住着人。走过去，准备打听些村情。“你们要猕猴桃不？野生的，甜得很。10块钱3斤。”

管家坪这地方，想必节假日定是来过不少游客，村民已经学会了推销，虽然还是很腼腆。深山之中，买卖的过程就是人情。入乡随俗，此物又不贵，买点山货交个朋友。

“好呀，野生的口感不错，给我们来几斤吧。”

一小篮子野生猕猴桃，主人放在秤上称了称，大约8斤。“我到领居家去借1斤，凑满9斤，正好30块。”也就几个猕猴桃的事情，我们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连声喊着“算了！算了！”

女主人收下30块钱，显得极不好意思。人与人打交道就这样，你敬我一尺我回敬你一丈。

大人在门口做生意，适才蹦来跳去的小姑娘，此刻正趴在窗户上，紧紧地盯着我们看。窗户边，是金黄的玉米棒子。“山上没有幼儿园，她在山下读幼儿园。这不周末嘛，上来住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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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东村西、村南村北，30多户人家的管家坪，我们只用了1个多小时就探访了个遍。

气温渐渐升高，不久浓雾化开了一些，山体露出了斑斓的秋色，十分好看。更深处，依山见有一新建筑，我们便询问女主人那是什么建筑？

“南方富商，租地建庙，也叫管坪寺。不过，说是违建，已被叫停，怕是要被拆。”终南山自带仙气，山外的富人到此居住，为的就是这福地洞天的自然环境。

“都说终南山到处都是隐居的人，您见过没有？”雾渐渐化开之后，远山层次分明，老树枯枝含情脉脉，灰瓦青苔充满了诗情画意，我们继续询问。

“啥隐居不隐居，都和我们一样，吃五谷杂粮，也是在生活，顶多就是喜欢自己住罢了！”女主人告诉我们说。

“村后面有个小寺庙，里面住着个师傅，先前住后山，这几年才搬过来，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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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女主人指的那条小路，我们朝着管家坪后山走去。

小路两边，一地的千里光迷迷离离，黄里透着几分寒冷和凄切，而倾斜着生长的高大林木，完全淹没在终南山的迷雾之中。

道路尽头，会有一个怎样的隐士居住的山寺？

作者简介

专业行走，行走秦岭十余载，边走、边拍、边写，自创“行走体”散文，网络阅读一个亿，著有散文集《远村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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